您当前的位置 : 平阳网  ->  频道中心  ->  文化文学 -> 列表

那些岁月的零星碎片

2023年05月19日 10:54:22 来源:平阳县融媒体中心

  蔡平平 编辑 王秀华

  岁月无痕,沧桑有迹。回眸驻足间,记忆萦绕着似水年华,流出了曾经的零星碎片。

  火车奔驰在广袤的原野上,山峦、田野、村庄都被远远抛在了后面。1966年,15岁刚刚初中毕业的我,带着升学无望的惆怅,成了新疆建设兵团的一名知青。

  自打知道我偷着报名去新疆,我的阿婆经常黯然神伤。随着出发日子的临近,阿婆和我的父母越来越忐忑不安。每到夜深人静,我一觉醒来,便发现阿婆还坐在我身边。阿婆是用自己特有的方式陪着我、守着我,生怕我会在她睡着时飞了。出发那天,阿婆躲在屋子里流泪。我不敢去跟阿婆告别。我怕自己面对伤心欲绝的阿婆,再也没有勇气离开。

  西行的火车驶入河西走廊,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苍凉。“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我不由得想起唐朝诗人王之涣的这首诗。

  10月31日这一天,颠簸了四天四夜的火车喘息着把我们这些来自江南水乡的知青送到了边城乌鲁木齐。下车的那一刻,我们着实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冰雪覆盖的世界,天地浑然一体。

  我们平阳一百多名知青被安顿在新疆兵团工交部通用机械厂。我和十几名知青被分在金工一车间,白班、中班、夜班三班轮流倒换。

  这天是我上的第一个大夜班。从宿舍到车间,必须翻越一座小山包。凌晨3时,急促的闹铃声把我从酣睡中催醒。我强迫睡眼朦胧的自己钻出热乎乎的被窝。外面漆黑一片,我胆战心惊地迎着风雪融入夜幕中。凛冽的寒风撕扯着,雪花钻入我肥大的棉衣。我使劲把衣领往上拉了又拉,可任我怎样把脖子缩进衣领,仍浑身哆嗦。

  离家前,阿婆给我做了一双厚厚的棉鞋,还特意在鞋底刷上一层又一层桐油。她说,新疆下雪,穿上抹了桐油的鞋子就不怕了。可在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雪地里行走,我一步三滑。积雪没过脚踝,灌进鞋子。我的耳边是北风在呼啸,脚底是“嚓嚓嚓”的响声。我感觉有一个魅影在紧随着我。我毛骨悚然,不敢四顾,只有本能地向前跑,盼着快点抵达车间,可步子却不听使唤。我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车间。车间里机器轰鸣,时而还有金属撞击声,汇聚成了万马奔腾之势,让我暂时忘掉了惊恐。

  后来,组里的秀姐知道我害怕走夜路,主动提出上夜班和我一起走。秀姐很健谈,每回路上她都有说不完的话题。她说她老家在江苏,自己是随复员的丈夫来到这儿的。她还带点羞涩地告诉我,当年她丈夫是怎样追求她的。说来也怪,有秀姐作伴,我感觉山坡不空旷了,夜色也没那么浓郁了,就连风雪也温柔了许多。一路上,我是秀姐忠实的听众。她兴致勃勃地说着。我呢,饶有兴致地听着。她还会跟我说一些车间的趣事。有时我也想把自己心里的故事说给她听,想说《红楼梦》,想说《静静的顿河》,想说《复活》。可这些于她都是天方夜谭,就连《青春之歌》,她也没有读过。她说她只上过小学,但这并不影响我和她的友情。这份友情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慰藉了我那颗思恋家乡、眷念父母的心。

  车间负责宣传教育的是一名来自四川的青年。他是个多面手,吹、拉、弹、唱、写,几乎无所不能。他的笛子独奏闻名兵团。夜晚或是休息天,悠扬的笛声会从他那间小小的屋子飞出来。我们都习惯称他“文教”。大家喜欢他,还因为他会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乡音,把大家期盼的报刊、信件送到每个人的手中。我的车床正好面朝文教办公室。看着他手里抱着一沓子报纸、书信从办公室出来,我便会兴奋不已。我知道其中肯定有我的一封信。身为中学教师的父母,每星期都会给我写信,字里行间无不充满对我的牵挂。在那个年代,一封信在路上要辗转半个多月。于我这个少小离家的女孩子来说,父母的信可谓“万金”。

  “文教”是个幽默风趣的人。每每有我的信时,他会老远送给我一个很阳光的笑容,走到我的机床跟前。他还会用极其夸张的动作,把信轻轻地放在我的工作台上。有时,他也会跟我开个小小的玩笑,从我的车床旁边绕过去,然后摆摆手,示意今天没有我的信。看到我一脸的失望,他又会变戏法似的从报纸底下抽出我的信。看到我开心的样子,他也会“嘿嘿”一笑。正是“文教”对工作的热情,以及他那份执着,我们车间的宣传报道总是丰富多彩。“文教”不知从哪儿发现我有文字功底,每回办宣传栏目,他都要让我写上一两篇文章。我也从不辜负他的期望。记得那时的我还喜欢引用毛主席诗词及鲁迅杂文的语句。每每看到自己的文章出现在车间的宣传专栏上,我的心里会涌起些微成就感。在那些不起眼的日子里,看似寻常的点滴也成了我心里的一道风景。

  时光急促奔忙着。1974年3月,我被调到厂子女学校当老师。到了7月,麦田被染成一片金黄的时候,麦收开始了。我和一名女老师一起带着初二学生去兵团三坪农场参加为时半个月的夏收。炙热的太阳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麦田,粗壮的秸杆上,麦穗熟得那么欢畅。在队长的指导下,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冲向麦田,一字排开,“唰唰唰”挥舞着镰刀,不一会儿麦子就倒下一大片。太阳越发火辣,我忘了割麦子是不能露出胳膊的,热得挽起衣袖。不一会儿,手臂就被麦芒划出一道道红红的划痕,又痛又痒。接近中午,滚滚热浪笼罩着麦田。我们仿佛置身在大蒸笼中,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流淌,不断滴落在土地上。胳膊、脸被麦芒扫过,又被汗水一浸,像被针尖儿刺、蜜蜂蛰、刀子割。我直起腰望着一望无垠的麦田,那不是麦田,是麦海!同学们累得开始叹气,几个男生干脆一屁股坐下了。我是老师,我还得继续向麦海挺进。边上,农场的男男女女仍在争分夺秒,用汗水浇灌的粮食等着归仓。姑娘、媳妇们挥舞着镰刀,穿行在麦田间。小伙子忙着把割下来的麦子扎成捆,装到小车上,运到麦场上。同学们受了感染,提出分片包干竞赛。大家弯下腰,攒足劲,麦田很快又被推进了几十米。

  累了一天,我们一身都是汗水,满手的水泡。晚上,我们简单洗洗就躺下了。我们睡的是仓库的地铺,身下薄薄的麦草上铺着我们自带的床单。偌大的仓库只有一个十几瓦的小灯泡吊着。“老鼠!”随着一声尖叫,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跳起来,冲到我跟前。我从小看到老鼠就发怵,可当着这班学生的面只得强装镇定。老鼠已经逃了。大家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重新躺下。不知什么时候,我忽然觉得耳边有“吱吱”的声响,用手一模,毛茸茸的,“是老鼠!”这次跳起来的是我。全屋子的女生都跟着我从地铺上跳起来,抱在一起,久久的,惊魂未定。这回是老鼠被我们吓傻了,可恶的家伙居然停在离我枕头不远的地方。这是一只肥硕的老鼠,一身黑褐色的毛和一条长长的尾巴,尖尖的耳朵竖着,一对绿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们,看得我们毛发皆竖。幸好隔壁男生跑过来帮忙,它才“哧溜”一声跑了,可是我们再也不敢睡了。被老鼠惊吓后,几个调皮的男生时不时调侃我,诸如“老师,如果再有老鼠来造访,你会怎么办?”“老师,你夜晚敢独自绕着这个麦秸垛走一圈吗?”这时的我往往会笑一笑,然后选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带着这群孩子坐在麦秸垛旁,陪他们仰望星空、静听蝉鸣,感受那份唯美,感受那份宁静。

  人生如白驹过隙。回望来路,那些让人哭,又让人哑然失笑的零星碎片竟然没有随着岁月流逝,反而深深浅浅地留存在生命的深处。

网络编辑:张超霞

那些岁月的零星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