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淤泥里的风景

2021年10月20日 14:18:28 来源:平阳县传媒中心

  陈士彬 编辑 王秀华

  商家租用郊外的田间地头,挖了泥塘来贮藏打桩时积累的泥浆。以泥土围成陡而高的堤,泥浆从工地通过管子输送到泥塘安顿。

  逢春夏,丛草滋长,雨水冲刷,泥泞的坡面上人迹罕至,泥堤简直像监狱的高墙,我也无兴趣看泥塘里的水和泥。

  到了冬天,百草枯衰,泥土干裂,便于登“坝”。我上班路过,出于好奇,几步跃上“坝”顶,看到水色深绿,清澈见底,水上还有零星的黄绿。那深绿很有气质的,不是草木的单一绿,像碧玉,像一朵朵奇葩云雾。那深绿层次分明,浓淡过渡自然,质感近乎永宣年间的青花瓷。那黄绿飘逸的团块,被阳光长期照射,显得成熟。弥漫开来的绿,把我的视线凝聚到一个点上,哪有心思去观看飞过的鸟、发黄的树木,去感受凉爽的风。

  青花瓷仅是摆设,眼前的绿却都是天然的,呈现出苍苍茫茫、混混沌沌的生机。其实,我看出了绿色是什么,没什么奇迹,吾乡人叫它河苔,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水中植物。为何在大大小小的河流里很少见到,而在荒无人烟的泥塘里却有这“原始美玉”?我想是因为原生态,这里有纯土、纯水、纯光、纯气。

  过了三年,一个初夏的早晨,泥堤长了杂草,是狗芽根、老鹤草、莲子草(解放草)等。它们粘着露水,迎着暖风,显得很有精神,守护在这“堤坝”上。三年的“轮回”,“堤坝”的沧桑感表现在叶、茎及泥土的颜色上,泥土由乌黑转变为灰白,见证了时间流逝的结果。堤坝上的泥土长期由雨水冲击,高度矮了许多。这时候,仰头可以看到草的晃荡。站在泥堤上,以前的河苔无踪影了,水不多了,周围涨满泥。原先的河苔老化腐烂,沉积为泥。上面长着许多草,菖蒲、棒头草和老鹤草,我一眼就认出。草本身是古老的,每次在新的环境下看见它们,我的感触都不一样。我以卑微的姿态去敬仰,先祖们曾经食用过、抚摸过、赞美过的植物。关于菖蒲,有诗的,今天我不读诗。旁边的老农说了这么一句话:“奇怪,都是地下抽出的泥浆,怎么会长菖蒲?”我回答:“它的种子应来自风和鸟”。

  棒头草,是春夏开花结果的草本植物。它的花穗状如棒头,质地、颜色与芦苇花相似,只是个头小。它的茎叶有点像看麦娘,可比看麦娘稍微高大。它虽然在我眼下,不像红高梁、玉米那样高挑,但那苍茫、荡漾着波涛的花海,叫人不禁去领略秋风的肃杀。它们立在泥块上,泥块皱裂得宛如地图,弯曲的线条勾勒出轮廓分明的区域。泥的裂缝像万丈深渊的海峡,仿佛干涸的河道弯曲着延伸。这些“河道”把一个国一个省一个市乃至一个村分隔,让它们互不相干,不用因为地盘界限不清而引起争端,呈现出安详、宁静而平淡的氛围。只要大雨降临,泥塘里的水位就会升高,淹没皱裂,填满它们的空隙,并使之软化,重新变成平整的泥土。过后再经历日晒、风吹,它们又会出现裂缝,绘出一张谁也估计不到的地图。

  泥堤边荒地上到处是老鹤草,如齿轮的叶,像茼蒿菜。处在这时节里,它显得发红,红得宛如秋天的枫叶。它的茎卧着,匍匐前进着,笼罩住下面的草丛、石头、塑料等。它甚至爬上菖蒲,缠绕不放。我自然想起,前几天一位农妇在装晒干的草药。我仔细观察,虽然草药已经切碎,但从茎叶的样子来辨认,可以看出它似乎常见于路旁。我一下子叫不出它的名字,于是就问她,她说是老鹤草,祛除风湿。她还说,村人都叫“二只蜡烛一炷香”。我立即好奇地问,蜡烛香在哪?她指着已成熟的黑色籽荚,我顺着看去,那样子细细的、尖尖的,像秋葵的缩小版。那籽荚好像立在烛台上,被五朵莲花似的细小的绿色花托举着,透着一股子奇妙的禅意。至于香炷,她只是模糊地回答了我,茎算一炷香吧!但我却觉得那缕缕烟雾袅袅而上的幻影随即而来。农妇看我对此药感兴趣,认为我是收购员,笑着说:“老师,你收下吧!”我只得应付着匆匆离去。

  泥塘成了空置荒地,主人拿了租金,就不管这里的存亡,好比油菜花结荚后的冷淡——曾经,阳光黄与菜花黄交辉相映,耀眼夺目,这些黄搓捻成一条绳,能让路人的心沿着这根光带攀爬到太阳那边。我站在“坝”上久久没走动,思索着这里过去、现在、将来的变化,从稻田变泥塘、变河苔、变菖蒲、棒头草和老鹤草……我内心深处还隐约浮现老妇采拾老鹤草的情景。

网络编辑:雷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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