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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是一种遥远的启示

2021年08月04日 15:11:29 来源:平阳县传媒中心

  本网通讯员 陈士彬 编辑 王秀华

  鸡打鸣,在这个山涧里不知从何朝代延续至今。子夜,老公鸡起个早伸着脖子鸣了一声,然后一只接一只公鸡接着打鸣。新公鸡会晚一些,也许在聆听前辈们的鸣法,也许是力气不足,难以支撑这响亮的长鸣。鸡鸣,像潮水一般把整个村庄从宁静变成喧闹,“喔喔喔”响起,一阵阵热烈。这时的村庄简直不像村庄,而是一个巨大的鸡笼。鸡鸣对狗吠,在古代成语中,事物往往不单个呈现。比如,有蓑衣必有斗笠,长蓑短笠;有矛就有盾,矛盾……

  鸡鸣过后,狗大概是很不愿意吠的。你听,夜晚的狗叫都含着愤怒,“汪汪汪”的,一声比一声高,像是要覆盖鸡鸣。鸡鸣不仅能引来狗吠,还会引来别的声音,小儿夜哭声、老人拉尿声、猫逮老鼠声、鸟语声等,交织成一片。

  小时候,鸡鸣如时钟。第一轮鸡鸣,老爷们迷糊翻身夜尿;第二轮,是屠夫杀猪的时候,猪的嚎啕撕心裂肺,能压住一切声音,包括鸡鸣;第三轮,卖菜人的赶路与咳嗽声,匆匆而过;剩下的鸡鸣时间不多了,人们能看到太阳缓缓升起。

  近年来,人们喜欢聚集在城里居住。山村荒废了,剩下寥寥无几的老人守着家门,种点菜,养些鸡、鸭、猪。叶落归根的念头,在这些人的思想里根深蒂固。他们在等待最后的那一天降临。他们的坟墓往往靠近房子。他们固执地认为,即便去了另一个世界也要听到鸡鸣。如今,在山里养鸡的农户白天忙着守候土地,晚上归城休息。多天没上山,那些袋子里的饲料慢慢被啄食完了。等再上山,就很少听到鸡鸣,即便有,也只有毫无声势的鸡鸣了。

  在鸡鸣声里,最怨嗔的要数母鸡打鸣,那声音很是嘶哑,好像在抗议。村里有个古老的规矩,母鸡打鸣必宰。血淋淋的鸡头得包裹着红纸,夹在竹枝上,放在路边荒草地上。小时候,我每每看到都不禁心惊。在过去,家中女性不能起主导作用,母鸡打鸣则寓意女人当家做主。若是母鸡打鸣,人们便会采取措施来挽救。其实,打鸣的母鸡都是“老鸡娘”,特别会下蛋,而且鸡冠格外红。而今,随着时代的变化,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一家之主,便极少有这样的忌讳。

  一次,我和文友们一起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到了一个民宿。这里水清山绿,山不高,全是竹林。竹子是用来造纸的,因而他们将这些山统称纸山。这里也是台湾著名作家琦君的故里。其实,我们是慕名而来的。那时,琦君的小说《橘子红了》拍了电视剧,由二十出头的周迅扮演主角。颁奖、研讨后,我喝了点小酒,昏沉沉的,有了些睡意,独自来到了房间。这时候,其他人还在兴奋地看电影、唱歌、聊天。尽管睡得早,我还记得那夜的雨“哗啦啦”的,下得很大,整个山头都浸淫在雨滴声里。那雨,好像要把大地砸碎。

  第二天早上四点钟左右,也许我是被附近的鸡啼吵醒,也许是我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搞不清了,反正我知道那时候雨止了,只听得鸡鸣阵阵,山涧里荡漾着我好久没听见过的一种亲热。

  天发白了,我干脆起床去竹林里散步。清晨格外新凉,之前一片片翠绿色的竹子竟然被雨打得萎靡不振,大地上的草也有了秋天时的表情,一副衰败样,上面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走过养鸡场,我才明白昨夜的鸡鸣是从这里响起,再传到我房间里来,传到其他人房间里,还传到很远很远的每个角落。我沿着小溪穿越矴步,即是民宿所在山的背后。我在溪边看得相当清楚,过了竹林就可以到达民宿大门。这样想,我也这样行动。谁知这茂密的竹林里小径多多,我开始还记得路,后来岔路口也多起来,渐渐地打乱了我的记忆。我没有心思欣赏路途的风景了,听不到鸡鸣,听不到人声,我担心自己远离民宿,担心野猪、毒蛇的侵袭,摸了摸衣兜,发现手机落在了房间里。我看见一条细小的溪流,无奈之下,顺着水流走,渐渐地,我的裤脚、鞋全湿了,心里更是惶惶不安。走了相当长时间,忽然,我隐隐约约地听见一声鸡鸣。一开始,我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接下来,一声声鸡鸣跟着响应。这时候,我才确定鸡鸣声是真实的。再细细听,我确定了鸡鸣的方位就是水流所指引的方向。我环顾四周,看到竹林上空灿烂的霞光,跟鸡鸣一样鲜活。而鸡鸣,好像正在呼唤着我。

  鸡鸣,是遥远而古老的声音,如时钟的存在。在男耕女织的年代,公鸡鸣叫,大都是妻子起床的信号,同时告诉男人,鸡鸣了,要起床了。正如《女曰鸡鸣》所言:“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作为丈夫的男人睡眼惺忪,不愿起床,说太阳还没升起,夜空还是黑暗的,启明星还亮着呢!女人委婉的言辞充满着不忍与爱怜,也许扭扭他屁股说,你应该整理工具去山上打猎,栖息的雁雀即将起飞翱翔。面对辛苦的丈夫,女人希望“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说了猎物收获多,说了有酒喝,说了结发到老,说了有琴弹,多么美好。

  我佩服作者题目起得妙,特别是“女曰”二字,女人具有提醒、监督的本能,女人认为丈夫是家庭的支柱,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完成。是的,女人会“帮家”。正如温州俚语:“菜要卤,家要女。”

  写鸡鸣的还有《鸡鸣·齐风》,“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其意思为,女人叫男人起床干活,而男人以各种理由推卸,说什么不是鸡鸣而是苍蝇之声,说什么东方还没吐白而是月出之光。妻子无可奈何之下说:“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意思是你快起来吧,大家都各自工作,你我在这磨蹭岂不是让人笑话和憎恶?

  这些诗为夫妻相处提供了一条和谐静好的敞亮之路。平等、尊重、责任是家庭和谐的良方。这些诗如鸡鸣那长长的回音,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一直延续到千百年之后的今天,还在荡漾。

  古人考虑事情真周到,只有在风雨中听到的鸡鸣才别具风韵。《诗经·风雨》中,作者用比兴法写道:风雨“凄凄”“潇潇”“如晦”,接着对应三句,鸡鸣“喈喈”“胶胶”“不已”。作者利用不同的风雨来衬托鸡鸣各种响亮的声音。

  鸡鸣,从“天亮了”逐渐演变到多种含义。在唐朝李贺笔下,“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这里的鸡鸣即是茅塞顿开的意思了。在北宋王安石笔下,“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他以“鸡鸣,天亮了”伏笔,转换到“最高层”,开拓了视线。都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文化水平低下。他所作的《金鸡报晓》一诗,“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曾被大臣们暗地里嘲笑水平太差,而后半部分“三声唤出扶桑日,扫尽残星与晓月。”则体现了气吞山河的气势,受到大臣们的称赞。毛泽东的“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以雄鸡代指中国,寓意全国取得了光明,表达了举国欢庆新中国成立时激扬、幸福的心情。高玉宝的《半夜鸡叫》中,地主周扒皮半夜躲进鸡圈学鸡鸣,引起公鸡打鸣,后遭小玉宝设计,被长工们痛打。有关这个故事的电影、连环画和小说,我都看过、读过,不知看了多少次,每次都有不同的体会。

  鸡鸣,简单的啼叫,却是生物钟的走动。有了报晓,就有了从小到大的效应,扩展开来,越来越遥远。

网络编辑:周昌均

鸡鸣是一种遥远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