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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春的黄檀树

2021年05月07日 11:08:27 来源:平阳县传媒中心

  通讯员 潘孝平 编辑 王秀华

  清明时节,正是鹤溪盆地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时候,应友人之邀来到溪尾村踏青。我们一行四人驱车北上,过春风十里,平野上稻苗青青,屋后篱边、路旁坡脚到处抽梢挺节,抑或含苞吐萼,大地万物都在默默地拔节,令人赏心悦目。

  当小车抵达村口时,杨绍克早已在大树脚迎迓了。一阵寒暄之后,我自然地举目四望,只见眼前有两棵硕大的树儿,紧挨着,直挺挺地杵在村头土坡上。整棵树从头到尾都是光秃秃的,片叶不生,枝条历历可数,了无生机。“这两棵是啥树呀?都枯死了吗?太可惜了。”我一脸愕然地自言自语道。“别轻易下结论哦,你再仔细察看一下吧!”说这话的当口,老杨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

  

黄檀树舒枝展叶 陈锋 摄

  

  “春到人间草木知”,枯木逢春这是常识。老杨刚才那回话的语气和表情感觉怪怪的,这其中颇有否定的意思,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迸发了。我快步来到大树旁,定睛细瞧,树身上依附着许多黛色的苔藓,一簇一簇地攒起,宛如一纵一纵微型的南雁荡山脉。那灰褐的厚实的树皮或剥落,或龟裂,天然而成万千沟壑。抬头仰望,不见燕朋鸥友,两棵树死一般寂静,没有丝毫冒芽抽枝的迹象。看看路边的榕树、樟树精神抖擞,满枝新绿随风披拂,而眼前的树儿没精打采的,就像褪了毛的野鸭一般奄奄一息,是死是活谁知道呢?我不敢造次用手去掰树枝,只是带着疑虑,贴身用双手抱一抱树身,恰似在把握树儿的脉搏。而站在一旁的老杨似乎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笑着说:“这叫黄檀树,都活得好好的,只是萌芽迟缓,好像不知春天的来临。当下这树儿正在打盹呢!阳春三月,每一个初来乍到我们溪尾村的外乡人,没有几个人能看明白这两棵树到底是死是活,只有我们村里人心中有数。”“这是不是我们平常所讲的‘王桐不知春’的王桐呀?”随行的陈锋君连忙问道。“是嘞!是嘞!”老杨一边应着,一份得意之色写在脸上。

  “王桐不知春”,这是平阳北港人由来已久的口头语,用来形容某人眼界狭窄,孤陋寡闻,多有揶揄的成分。从记事起,我一直以为“王桐”是一个人的名字,谁知是一种树。只是“王桐”与“黄檀”闽南话谐音,以讹传讹罢了。本人平常观花看树无数,自觉有些见识,谁料想在黄檀跟前,不识庐山真面目,我就是一个妥妥的“王桐”!

  黄檀树,又名檀树,乡民俗称“不知春”“望水檀”。这两棵黄檀树栽种于民国三十七年(1948)初春,是村中名流徐青理、徐观明、林玉成、周廷标手植。老杨拍一拍树干说,这两棵树很奇特,它是罕见的慢性子,别的树一到三、四月份天气回暖就早早抽枝展叶,万木竞秀,而黄檀树物候迟,既不争春,也不报春,给人一种枯死的假象。听上辈人讲,当年这黄檀树种下过后,到四月底仍然不见起色,村民们曾以为这两棵树枯死了,纷纷提议砍掉,后来被族长阻止了。族长说,栽两棵树不容易,再等一等看,若到了芒种时节再无动静,再砍也不迟。于是,村民们进出村口都开始留意黄檀树了。立夏时节的一场夜雨过后,黄檀树就像浑身打了个激灵,一夜之间满枝冒出淡绿色新芽。住在村头的阿忠伯起得早,最先发现,他高兴得像个小孩一般,在村里一路奔走相告。其实,最高兴的要数族长,当然还有种树的人。黄檀新芽长势喜人,三两天时间内每棵树舒枝展叶的,随后,那一串串淡紫色的蝶形花便缀满枝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这两棵黄檀历经百年的风刀霜剑,在荣枯轮回中愈发雄姿英发,而今早已成为溪尾村的风水树了。老杨讲得绘声绘色,如数家珍,大伙无不啧啧称奇。

  听了老杨一席话,我对于眼前的黄檀不禁刮目相看了。当此际,我感受苍穹下的黄檀枝桠干云,古意森森,脑海里掠过“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的诗句,遥想2500多年前,一群伐檀者那粗犷的“杭育杭育”声在静静的旷野上飘散……明代农学家王象晋在《群芳谱》一书中记曰:“望水檀者,春枯而夏荣,黄梅过方舒叶,既开则水定。”我在意眼下的“春枯”,但更期待这黄檀的“夏荣”。当大伙离开溪尾在村口告别的那一刻,我指着树儿对老杨说,等到它醒来的时候,我会再来的。

  在离开溪尾村的日子里,我翘首以盼老杨的消息,说实在的,这一段时间我的心态已在悄然转变。我不再怀疑黄檀是活着的,我更在意它活生生的样子。五一长假之末,老杨终于来电了,我跟陈锋君迫不及待地赶来了。当轻车越过岭门朝溪尾村口方向驶来时,远远的就瞧见一簇新绿宛如一道画屏挺立村头。那一个月之前的村口还是空荡荡的,显得冷清,如今黄檀满眼英气勃发,一副大张旗鼓的样貌,仿佛张开双臂在迎接我们的到访。

  小车刚刚停定当,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树下,那份急切的心情如同拜会如隔三秋的老友。云天之下,黄檀树神气十足,亭亭如盖,令人欣喜。树身上原先那干涸的苔藓经雨后丰满鲜丽,枝干虬曲苍劲,让我联想到了坚毅,新叶青翠欲滴,诠释了啥叫“无穷碧”的概念。

  今天,站在黄檀树下,品味汉代思想家王充所言:“檀树以五月生叶,后彼春荣之木。”我感受斯言诚哉。一阵风来,整个村口纷红骇绿的,这给山村平添了无限的生气,我感知这两棵按季绚丽的黄檀注定是溪尾村人挥之不去的乡愁。

  在万般植物中,黄檀是特立独行的。它五月发芽展叶,十月霜天叶飘零,冬至春归打烊,在低调的蓄势,夏来经秋开张,在高调的豪放,我叹服它真是一种神奇的树。我是一个乐于行走在北港山山水水的人,黄檀于他处相当稀有,溪尾人引以为傲是有道理的。倘若他日诸君贸然闯入溪尾村,为了规避如我这般出洋相,做一个识货的“王桐”。请君收好它的名片:浙江古树名木,树龄114年,树高18米,平均冠幅26米,胸围260厘米。

网络编辑:张超霞

不知春的黄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