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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离去,戏永远活在舞台——怀念尤文贵先生

2019年03月11日 11:03:41 来源:腾讯体育

  谢雍君

  听到尤文贵老师去世的消息时,我正在北京的地铁上,一时懵了,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但施小琴的抽泣声让人确定这是事实,瞬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心已飞回温州,飞到平阳安居二区尤老师的家。最悲伤,莫过申晓闻阿姨的心。那一刻,语言如此苍白无力,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记得前年十月老父过世,回京前,我去看望尤老师,在他和申阿姨面前,我讲述着老父的事,泪流满面,哀痛难抑。那是最后一次和尤老师见面。未料一年后,尤老师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在我眼里,他有着顽强的生命力,风风雨雨都经历过,按照他的性格,他不会向死神低头,但这次他却放弃了,可能真的是累了,要歇歇了。

  一周后,我再次来到安居二区,见不到那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人了。家里摆设一如往常,墙上挂着尤老师的大幅照片,面容慈祥,眼神锐利,依然那么熟悉而亲切。每年春节回平阳,我都会去看望尤老师,这成了我过节的仪式之一,前后持续了十年左右。最早去看望他时,他会问我北京最新的时事动态。他在家看电视,不看娱乐频道,只看新闻时事节目。关心时事,是尤老师一贯的生活态度。他会和我谈自己对国家大事的看法,再谈着谈着,会谈到戏曲创作的现状,我也会问一些有关平阳戏曲创作演出情况。我们会聊两个多小时,许多话题都意犹未尽。他尽管年过八旬,却从来没有疲惫之意,话锋之健胜过年轻人。每次聊天,都在愉快中度过;每次,都是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但从今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比起尤老师,我认识申阿姨更早。她与我父亲是抗美援朝时的老战友,因为这层关系,她有时会到我家看望我父亲,他俩会一边对酌一边聊天,这是我少年时最熟悉的记忆。但我一直不知道她是尤文贵老师的夫人。少年的我,经常坐在东门河埠头上,望着夕阳余晖映衬下泛着白光的河面,发呆,不知道河水流向哪里,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从事戏曲研究工作。那时候看过尤老师创作的木偶戏《时针飞转》,当时在平阳剧院上演,对剧中人物徐亮、荒唐鬼印象深刻,时间老人反复强调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等名句,经常为我和同学们引用到新作文里。因受此剧影响,平阳一中创作了儿童剧《前天、昨天、今天》,我在剧中饰演“前天”,此剧后来也在平阳剧院演出过。如今回首才明白,自己与戏曲的因缘,在平阳的青葱岁月时就已经结下。有些戏剧性镜头,与尤老师编的戏有关。

  开始和尤老师近距离接触,已是1997年。那年尤老师出版了《尤文贵剧作选》,浙江省戏剧家协会、浙江省艺术研究所和平阳县宣传部在腾讯体育主办“尤文贵剧作学术研讨会”,探讨他四十年戏曲创作成就。尤老师邀请著名戏剧理论家、我的硕士导师王安葵先生参加会议,他获知我是平阳人,非常高兴,马上邀请我也参会。从那次会上,我了解到尤老师培养了两位新锐剧作家郑朝阳和施小琴。高等院校培养戏曲创作人才,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形成的教育模式,尤老师却打破这种模式,采用传统的私塾方式,培养年轻的剧作家,眼界之高远、方法之独到,在浙江戏曲圈里少见,且成才率之高,前所未有,引起业界的关注。就此,我采访了尤老师和施小琴,并撰成文章发表。在培养人才方面,尤老师有诸多真知灼见。他认为人才培养是系统工程,选择学生不看现在水平如何,而要看将来会如何,强调学生的才气、灵气和志气;老师带学生,不仅要在创作上指导,还要为他们创造实践的机会,将他们推介给剧团、推介到社会,需要牺牲老师很多的精力、时间和利益,需要老师具有真正无私奉献精神;涉及具体教法,老师从找题材、立主题时就介入,后续如何写、如何修改、找剧团、参加排戏、看演出、听评论、研讨得失,都有老师参与和指导;当学有所成时,老师逐步放手,学生逐步独立自主,等等。如今我也成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导师,再读这些教育方法,仍然获益无穷。

  也是从那次会开始,温州戏曲、浙江戏曲进入我日后调研、研究的范畴。2000年戏曲研究所承担艺术学国家重点科研项目“全国戏曲剧种剧团现状调查”,由王安葵、刘文峰等老师主持,我参与课题组,主动申请到温州调查剧种剧团情况。2002年春节前后,调查到当时温州国有剧团有八个,而登记的民间职业剧团则有60多个,相对于国有剧团,温州的民间职业剧团更具有生机活力,温州戏曲市场的繁荣吸引了外地戏曲剧团的演员纷纷到温州搭班演出,撰写《温州瓯剧启示录》和《温州地方剧种剧团现状调查》,为温州戏曲鼓而呼。

  但研究温州戏曲,投入更多时间的,是在2007年之后。当年9月收到尤文贵老师《尤文贵剧作选》第二卷,该卷收入《杀狗记》等11种剧本。书中附了一信,提到保护平阳文化遗产的事,并嘱咐我,“你是平阳人,我想一定会为家乡尽一份力量吧?像我一样,应该义不容辞。”看到这句话时,我如同醍醐灌顶。半个世纪以来,尤老师一直自觉践行保护文化遗产的责任,1957年为了呼吁保护浙江龙泉塔,被打成“右派”。1980年平反后,他从事戏曲编剧工作,为县小百花越剧团和木偶剧团创作新戏,继续关注和保护县剧团的生产和发展,在他任职县政协常委期间,平阳县两个剧团都是全民所有制,这与他的提议和推动密切相关。一个县里有两个专业文艺团体,这种情况在浙江全省也不多见,这里有尤老师的一份功劳。为了平阳戏曲事业的繁荣,尤老师不仅奉献了自己的下半生,而且激励晚辈要将戏曲事业发扬光大。在他的带动下,温州形成了创作实力强、影响波及全省乃至全国的剧作家群,张思聪、张烈、郑朝阳、施小琴,还有汤琴,是这个群体里的中间力量,他们年龄结构均衡,梯队整齐,传承有序,他们的创作滋养了温州当地的戏曲文化建设,为周边地区乃至浙江全省,输送了优秀的戏曲剧本,促进浙江省戏曲文化事业的整体发展。受尤老师影响,2014年、2015年,我也积极参与温州艺术研究所、平阳文化局主办的一些活动,为温州戏曲建设尽绵薄之力。

  我的导师王安葵先生与尤文贵老师相识于上个世纪90年代,每次我回平阳,尤老师会打听王老师的近况,而我回京见到王老师时,他也会询问尤老师的近况,两位先生,一位从事戏曲编剧创作,一位从事戏曲理论研究,他们因戏曲而相识相知,因戏曲而互敬互重,三十年来一直保持着联系。2013年,尤文贵老师即将出版他的六卷本《尤文贵文集》,他请王老师写序,王老师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在序中,王老师写道:“尤文贵不仅继承了‘东瓯才人’的文脉,而且在他的身上,也凝聚着卞和的精神,陆羽的精神。没有对传统文化的一往情深,没有执著坚韧的品质,是写不出优秀的剧作的。”“尤文贵先生的一些作品,今天看来仍是有价值的,应该继续搬演于舞台,让它们发挥出应有的社会效益。这也是传统戏剧传承发展所必须重视的措施”,王老师充分肯定尤老师在戏剧创作方面的重要成就及其在当下的现实意义。1月28日,闻知老友离世,王安葵老师写了一幅挽联“秀丽山川塑磊落人格创奇崛作品,光明时代展炽热情怀传雄健文风”,精辟地概括了尤老师痴迷戏曲的一生。

  3月4日,尤文贵先生往生已有一月零二天。回忆往事,更加怀念尤老师。无计遣怀,惟以此文寄托无尽的哀思。

  “东瓯才人憨痴一生写曲文,铁板铜琶玉魂千古传南戏”,人虽离去,戏却永远活在舞台。

网络编辑:谢天涯

人离去,戏永远活在舞台——怀念尤文贵先生